辉煌的绍兴诗歌历史引领着我们
特约组稿:东方浩
根据资料的记载,最早的诗歌残句是诞生在这古越大地上,就是涂山氏之歌曰“候人兮猗”。还有一首著名的两言诗,据说是我国最早的两言诗,断竹,续竹;飞土,逐宍,根据《吴越春秋》记载,它叫《弹歌》。
从上述史料来看,越地诗歌源远流长,其后的发展更是令人瞩目。在中国文学史上有一大批有影响的诗歌大家和宗师式的人物,像赵晔、王羲之、谢灵运、贺知章、陆游、王冕、杨维桢、徐渭、张岱、陈洪绶等,都是绍兴人。至于旅居或在绍兴任职的诗人那就更多了,特别是从唐代开始,因为受东南山水秀丽风光的吸引,几乎所有历史上有成就的诗人都到过绍兴,有李白、杜甫、白居易、辛弃疾、吴文英等一大批。从这个角度来看,绍兴的历史真的是很丰厚的,如兰亭雅集其实就是诗会。同样,绍兴的女性也充分展示出了她们的才华,比如谢道韫、唐琬、秋瑾等,她们也留下了不少让人一唱三叹的作品,已经成为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的一部分。
五四新文化运动之后,新诗发展以来,绍兴文学的诗歌依然走在时代的前列。从鲁迅、刘大白、陈梦家、朱自清到孙席珍、何植三、孙大雨、金近等,无论从古典的传统还是从新诗的传统,绍兴都是历史交叉的一块。
上世纪80年代以来,诗歌结社、创办刊物的风气也依然存在。市区的“星期三诗社”、嵊州的青年诗歌协会、诸暨的“太阳石诗社”等,这些民间社团在80年代的中国结社文学社团的潮流里面,也是有一席之地的。随着市区《绍兴诗刊》的诞生,绍兴诗人逐渐以团体和团队的形象在中国诗歌界引起了注意。
冬至的霜(外三首)
东方浩
冬至的霜覆盖在大地上
那一片片已经收割殆尽的田野
只有雪白的霜了我在高速公路驰过
所有的景物只剩一种颜色
这是寒冷的早晨炊烟还没有升起来
黑瓦上的白跟原野上的白一样
村庄安静着它的安静是否是因为没有苏醒
还是因为十二月深寒的气候
从一座城市到另一座城市
周而复始的生活是人生的过程
就像草木从春天到秋天到寒冬
这一大片冬至的霜在车外在旷野的每一个角落
它不能侵入我的车子但它们的白和寒
却轻易占领了我的内心
斑竹村·惆怅溪
一座古老的村庄
一条更加古老的溪流
它们在这个秋天站成了一片风景
在我的凝视中无数光芒
闪烁着旧时代的痕迹
驿道已经清冷
驿站也早已湮灭
所谓的马蹄叩打卵石的声音
在空幻的那头而斑竹也无处可寻
只有一个章氏祠堂斑驳着时光
唐朝的对话继续在流水中响起
村口的石拱桥青苔蔓延
那个后悔的背影那种惆怅的表情
在文字中在言说中流传下来
在青山和枫叶间像云朵和风
这个秋天我终于来到了落马桥头
我没有马也没有皇上的诏书
我只是在秋风中走来走去看*叶纷纷落下
而桥下的流水多么清瘦
那么我的惆怅应该是深了还是浅了呢
人这一生后悔的事情
何止一件两件落马是一种选择
惆怅也是一种选择一千年前的背影
终究会消逝
只有溪水弯曲着流动春夏丰盈秋冬清浅
路过村口
村口的一小片土地一小片
高粱肃立着它们的红已经黯淡
它们所有的叶子也枯了
但壮硕的穗子依旧在高处
没有人收割在十二月的风中
我看见一小片高粱在一个小村口
在一小片土地上肃立仿佛被遗忘
仿佛一种无人欣赏的风景
而村庄的白墙黑瓦沉默成背景
我开车路过从乡间公路
一小片高粱一排肃立的庄稼
挺过秋天继续挺立在冬日的寒冷中
无声的一群高粱它们的红不能流淌成激情
它们的红正被十二月的风一丝一丝抽走
枯荷
辽阔的荷塘池水清浅
枯荷在那边曾经的繁华
已经褪尽只有干枯的叶干枯的茎
它们孤苦伶仃
在十二月的风中微微晃动
这些枯荷还有奇妙的倒影
现在成为摄影师的最佳选择
当风平浪静当一池清亮的水
陷入沉思更多的言语被一一勾勒
而风在高处在柳树梢
十二月的荷枯萎的叶
折断或倾斜的枝干它们无声
它们的集体记忆早已消失花朵和连天碧叶
如此决绝的一种姿势
从眼前一直走到池塘的那头
此刻的疏朗不可相比当初的繁密
但此刻的肃穆岂是当初的喧嚣可比
一根枯茎又一根枯茎
它们保持距离它们站在各自的位置
在岁暮的时光枯干的身子却有最后的热情
修理钟表的男人(外三首)
望秦
阳光下,他眯起眼睛
倾听着失调的脚步,仿佛有种神秘的力量
驱使他打开时间的内核,一些零件
因此暴露在外,关于时光的病灶它们绝口不提
几个从橱窗前走过的人
都是秘密的一部分,我真担心某种调整
会使他们重新经历疼痛,或虚无
多数人无法感知细若针脚的失误
当阳光微微斜过一个角度,他立即做出了调整
总是使光明更大限度地停在他手上
当他将时间的纹理放大,结构清晰,精密而无可挑剔
几粒尘埃落入小小的间隙,我相信他也看见了
用更快的速度将错失的时间按回
原来的轨道。
我不知道他用什么去填补
时间的空缺部分。阳光洒在寂静的老街
看不出有任何停顿,也感觉不出明暗的变化
就像一次毫无痕迹的占卜
我在越来越老的地球上,过着不知新旧的
日子。
在茶卡
白或者蓝。辽阔到极致便有了神韵
七月短暂,阳光与水面的夹角
云朵融化,一条铁轨向着苍茫处延伸
我们虚构火车,乘客,餐桌前有人安静地看书
几束光线从胸口移到了额头
在茶卡,我感到光明的力量
在折射和反射之间,我们的周身被照亮
很多人以此找回失踪的伤口,大片的蓝涌进心里
旧式的疼痛被覆盖
镜子是神秘之物。在如此空旷的地方
与自己相遇是神圣的事件
云朵和湖水交换着出现在某个窗口
仿佛一伸手,就会触及那片流动的色彩
天空。被最大限度的打开
凝固吧,那么干净的时刻,不适合去做一件
庸俗的事。以缓慢而虔诚的速度
融入天空与湖水,远处就要开来那列虚构的火车
载走我们。
亚当的世纪
我有一座苹果园,白天饮茶作诗
夜晚枕着星辰,时光的*素正在体内发作
一
孤独是原罪。
你在果园里锄草,施肥,对每一朵花
了如指掌。暮色深处是星辰那些遥远的语言并不能带来安慰
栅栏外面是一片陌生的原野。有人告诫你:
别去触碰过于艳丽的事物。阳光轻慢
黑暗更令人神往
荆棘做成桂冠。血液是信仰的一部分
你将伤口看作幸福,将影子
画在墙上,是被延长的路途,是不可抵达的深渊
众生开始吟诵。
二
一条蛇吐着信子。危险是另一种诱惑
当你怀着大无畏吃下第一个苹果
苏醒的欲望瞬间淹没了羞耻,罪恶
甚至对光明产生了厌恶
一旦堕落有了借口。时光便产生了意义
更多事物开始背对着光明
生长……
墓庐
一面镜子泄露了天机,使到来的人
看见了自己在时光背后的样子,模糊却不可抵达
的距离,诠释了生与死的神秘联系
而紧闭的门扉更像是某种暗喻
居住在这里的人,同时使用人和神的语言
生活被简化至一日三餐,偶尔读几段经文
窗外是一片陌生的天空,飞鸟衔来晨光,暮色
仿佛羽毛和尖喙之间承载了整个世界
院墙并非孤立的存在,以风声为饵
有那么多远道而来的人,来聆听一种历史和死亡
的声音。阳光拒绝写下悼词,空白的石碑上
阴影和虫鸣交替,远去不可预见
荡漾(外三首)
钱益飞
一切都是打开的,
打开的树叶、枯木、流水和风
我承认,我也是打开着的
每一根发丝、血液、思维、胸怀,甚至每一个
毛孔,和亚龙湾融合在一起
相互攫取,相互依存
我是一只无名的仙狐,正褪去凡俗的尾巴和皮毛
荡漾在山间
大片的绿和风正轻狂地包拢着我,温润地
迷失千年的心
孔雀6号
我们否定它为一个房间
就像否定一棵树,一个笑脸、或者一个事件
唯一的中柱悬在顶部,命名为脊梁
梁下是迷幻的雀尾床
——盟约的落脚点
正面的阳台,是风景的主要部分
蛙语、蝉鸣、布谷
和一群小虫子语无伦次的对话
犹如生活的喧响,纷繁又仿佛不切实际
你说,这亚龙湾的鸟巢
不过是被命名为远方的一小块风景
我们向山谷交换空气
借用一张不切实际的床
生命的交错点,在这里生发了
庞大的根系
一起去远方
说好一起去远方,当你提及那个省
海滩、椰树、芒果和青涩槟榔
早已像风在奔跑
从未到过的海之南
松软的沙粒,仿佛就是岛土的大部分
那里的人诚肯、朴实、木讷、耿直
黝黑得像椰树
他们从砂砾尽头,挑来一担担喜悦
滋滋地冒出水来
远处,蓝天碧海,清风咸浪
推动着风景盛大的邀请
海平线如薄翼浮在边际,比天涯近,比尘埃远
黎村
水泥伪装成一截朽木
把自己掏空
逃避生命之重,虚拟景象
正如已被现代气息置换的山谷
因为槟榔林立,赐予名;
因为老妪、银饰、刺青、圆顶草屋
还有不同口音混淆的“博弄”“密多多”
成为填充槟榔谷暂时的元素
坐在妈祖庙前,茶水是真实的,阳光是真实的
前面一颗相思树,斜过身子,与对岸的树相互嫁接生长一起
也是真实的,
香蕉树开花了,江湖霹雳舞也开了
成了近处的风景远处的生活
一面镜子(外三首)
吕来燕
阳光正充盈着整座金庭观
在下午的二点一条幽静小径
避让尘世的喧嚣
迎合着一群膜拜《兰亭序》的诗人
在羲之的墓庐一面木门旁的镜子
顿时捉住了探寻者的眼神
千年的一把锋利的铁钉
紧紧雕刻在和这个季节一样枯*的泥墙上
和一面镜子温暖地笑着
没有肆意地张开唇
保持着矜持和一点羞涩
彷佛和千古绝唱的书法无关
和一面镜子深情地凝视
超出了仰慕千古绝唱的印迹
那些蘸过墨水洗过笔的池塘
淡淡地已抛在王罕岭的斜阳之外
镜子里头照过一个个追寻者的面孔
和春夏秋冬飘下的一滴滴雨雪
和一个穿越晋朝女子拥有半个小时的温存
在贵门
赶在正午的时光和更楼外三百年的枫香交汇
竟然看得泛了红晕看到树叶正如春天一样碧绿
和枝条还在紧紧缠绕它们的爱情
还没有像落叶那样枯竭
不管碧波荡漾的南山湖淹没了马蹄声响过的古道
贵门依旧讲坛依旧
讲课的朱熹授教的学生
演武场上的勇士皆已退出几百年的江湖
化成四角窗上摇荡的翠竹
在风雨里沉默守望
山风依旧墨迹依旧
秋日的一缕光线射进了暮钟的“贵”字上
提起心弦拍下了
就如拍下了一直行走过的沧桑
离别时惊讶地看到石墩下抽出的绿藤匍匐横生
滋生出了宋词的味道和柔和
在覆卮山
覆卮山巅我就是自由女神
一只又一只的蝴蝶撞进了我的眼神
时而高空周旋时而低处和草丛搭话
定是那年谢公饮的酒招惹来的
站在平安石上我就是飞天女神
穿过云层穿过远古后降落
绘着“牡丹”的上衣和白云一样的白
飘飘然的萝裙和蓝天一样的蓝
提着七彩的伞子是藏族的“经幡”?
不,是藏族的风马旗
一只黑色的蝴蝶引过来了
要和我一起跳舞一起祈祷
还要和我一起眺望
那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头和千年的梯田
山峦的下面海拔米的山麓
露出了泉岗茶叶的枝瓣
和覆卮山的交往就是喝一杯”辉白茶”的时光
饮进了民国时期一股清香的气息
和蝴蝶的交汇就是一霎间
它飞奔的方向就是我的方向
一棵柿子树
在山河的车上我就在轻轻地独语
十月的小崑村是怎样的一个去处
是这条独自转折来去的山路?
是迷惘了绕开村子的一缕缕青烟
是震惊了迎接我第一眼
是一棵高大的柿子树映照着蓝天
肥厚的叶子已经飘走
红彤彤的果子依然恋着枝头
摇摆舞着秋风
仿佛一瞬间度过青涩葱茏
等我到来整树的柿子和风一样亲昵
从低低的尘埃开出一个个笑靥
白晃晃的一道光线照着这棵独立的树
也一次次射进我的发呆的眼睛
什么都不问也不上前一步
不敢摘下这狂热等待的心
碎裂或者幸福(外三首)
咽音
秋日。晨起。
切丝瓦夫?米沃什
直起腰。
共产主义的拖拉机。
突突推开外祖母的农庄。
伊萨卡。野天鹅丢失体重。
停在天空。
河流被取缔。
美分成两行。
帝国的旧铁轨驶出。
白墙谷仓。童年的红蜻蜓。
凝固的波兰字母。弥撒。
救赎。冷的灰烬。
睡莲铺满河面。
柔软的。安静的。白的一秒钟。
如此幸福的一个时代。
比冷更冷的冷。
小崐村
汽车在转弯。轮胎无胎。
你我在胎心,微弱而清晰。
一个弯。无尽的弯。
山路,*豆与香榧遍布。
这个秋天比往年少雨。
山弯与水湾。
水库曝出村庄的遗骸。
不再有荡漾,何处是荡漾?
半途,遇杜客的柿子树,
“你浑身都甜了”。
然而郁结似火。
然而喑哑如绳索。
一晃而过。
而镜头的黑暗。
你无法想像。
八百年小崐村。
上坡。
下坡。
逶迤与蜿蜒。
唯一的途径。
十点半,我们到达。
天空明净如洗。
而你依然独立着。
白墙。屋顶玄*。
耀。
邻桌的女孩
从我这儿望过去
靠窗的桌子旁
两个女孩面对面坐着
一个女孩穿着黑T恤
胸前心形的图案上
单词“girl”绕成一个圈
里面除了她鲜活的心脏
仿佛还装有一船玫瑰
另外一个打着长辫的女孩
用塑料棒不断搅拌着咖啡
隔着一张桌子
我依然数得出杯底的黑珍珠
正一粒粒碰击着玻璃杯
那微弱的声音
像我投过去的目光
轻轻落在女孩子的肩上、发上,脸庞上
有几盆绿萝悬在她们身后
这些虚拟的绿
此时也突然变得耀眼
像过道里斜刺而出的一束光线
照亮刚刚打开的一页书
她们要是我的女儿
我该有多少欢欣
我会很仔细地阅读她们
读这折叠着的海水与火焰
聊天
天冷,我抱着被子
他在床边给我说*故事
说奶奶去世时
天下着大雪
奶奶的躯体像一块巨大的砖
被殡仪馆的人扔进炉子
砖不会痛
那痛却在他心里长出来
也难怪,
他心里有泥土,又泛潮
到半夜,那*从床下爬起来
它走路,说话,还坐到床上来
叫我的乳名。
半夜,我被一只*温暖着。
崇仁古镇(外三首)
橘子
庙宇,宗祠,花阁,飞檐,廊雕……
仿佛回到了一千多年前的宋朝。那里
男子蓄发,女子素裙
他们养蚕种桑,织麻纺纱。
悠悠的长巷是青苔的故乡,老人们
摇着蒲扇纳凉。孙儿们踢毽子,跳皮筋。他们抬头
望见是一片蔚蓝的天。
这就是崇仁。
人们褪下宋服换长衫,收起长衫罩短袖,
又割去盘了祖上几辈子的长辫子……
时光在历史的长廊里回溯。
我看到院子里落满尘埃的农具、家什
它们的骨骼里长出了寂寞的灰。仿佛是我前世
的旧美人
而那些古井,圆门,戏台,木椽口
就是相约的地方
在龙山
公园里有亭有榭有池
有铭文碑刻还有堆砌起来的一层层的石块
池中暗伏水草
春游的孩子一簇一簇的是花海中的精灵
他们兴奋地追跑
春光荡漾在脸上——
这是否也曾是我的童年
而整个午后我都一个人坐在长椅上
静默的仿佛是长出来的雕塑
突然间明白
人就是一下子老的一下子死
就像这里安静的亡灵
就如同停息在我脚踝上这只春天的小甲虫
它的断翅或者夭折
全是一念之间
鲁迅故居
我不敢在您面前多逗留
因为我有病
走着的青青的石板路已经不再是当年那条
填埋着历史尘埃的路
从三味书屋到百草园我看到来来往往的人
有肥头大耳的提着小扇说着诗文的有纤细柳腰
打着花伞照着镜子的有西装革履的提着相机的
他们都在和你合影和你的影子合影
我看到了莘莘学子伢伢少年他们也在人群中簇拥
不知道他们是否看到了您
您在石墙上绷直的脸还有那支
黑黑的冒着烟的烟斗
我还看到了看到了当年的孔乙己他们
已经换下了长衫看到了祥林嫂
她们已经把婆婆赶出了家
我看到了阿Q他还留着长长的辫子
我找不到闰土他应该还在乡下
沈园
我走进你是人攘人熙的中午
一群人赶着去一群人正兴兴来
他们戴着各色的帽子
有挎着包支着相机到处随拍的
有携着情侣钻柳下的春光浮动他们年轻的脸
有围成一簇一簇的听着导游们重述你们故事的
一不小心仿佛春风折了枝
仿佛天空暗了一层
廊庑上那一排排密密匝匝的爱情许愿牌
在时光里定格
铃铛在风中哑口
在沈园我没有看到一只鸟飞过
从一个词语中靠近故乡(外三首)
利子
于是,我看见了遥远
和无边无际的丘陵
它们延绵成五千里情绪
在我的心上打了个结
于是,就有一个小小的窗口
容下无数的遐想
九月的童年,是秋天摇曳的谷穗
也时时摇曳我的快乐与忧伤
从一个词语中靠近故乡
更像是词语本身
在一面镜子里
在诸多的时间和睡眠中
反反复复,说着久远的爱情
梦里梨花
九月的光影走得缓慢
刻意或者不刻意的雨水
打落很多花事
也打落很多往事
若干年后,我依然坚信
还有草木,挣扎着,绿着
还有我,协同九月的最后一次钟摆
轻轻地滑过那些数过来的秋天
可我已经不怎么记起
梦里的梨花,为何都开成了白雪的模样
覆盖着村庄
覆盖的一切都静止下来
时间,年龄,爱和忧伤
十月爱人
我是嫁给黑夜的一枚星子
在天街微雨后的黎明
化做一滴晨露
献给十月的爱人
窗格子背后的眼睛
多么明亮,抗拒着小小的悲观
风明显地瘦成一把刀子
沿途有我遗弃的诸多记忆
今夜,想象我变得愉快
放下忧伤,想象我经过那个风暴眼
再回到安宁。我因此期待
十月的爱人
正用双手替我捂热这个冬天
农历,六月十五
父亲的坟,青草青青
这是第二个年头了
夜里,禁不住地想他
怀念是难以治愈的病根
已故的父亲,不再去田头挥汗如雨
也不再摸着胸口喊疼
父亲是一枚浆果
熟透了,掉在地上就再也没回来
他是枕着村庄长眠的人
六月十五的夜,月亮是一盏灯
照亮东山的那片松林
父亲的坟,隐在松林深处
隐在一盘洁白的月*里
柳叶(外三首)
何玉宝
在北方柳叶和故乡一起在苍原上奔跑
被寒风呵斥着蜷缩在角落里等待过年
在南方柳叶和枝梢一起在北风里起舞
被阳光轻抚着准备和冬天一起戏说梦想
我在南方看着窗外起舞的柳叶
想起故乡枯叶在角落里安静地晒着太阳
想起故乡和柳叶就开始感慨这些年
总是被岁月当狗一样呼来呵去
不在奔跑中就在角落里
不在角落里就在奔跑中
安心村
这里叫安心村
我每天在这个站点下车上班
却不愿在对面上车回家
下车时我从孤独走向人群
路上会遇见几条狗一闪而过
如果再从这里上车
将从人群和狗之中走向孤独
我害怕血色*昏也害怕
在拆迁留下的荒凉上
不安地独自引颈等待
鉴湖行吟
在稽山之北,在之江之南
山阴道上走来的游人
看水映秋色,和抚琴慢歌的柳影
一起用词调悠扬放歌
在荡漾的湖光里。跨湖桥
丢下马太守独走湖堤的身影
丢下李白醉里飘逸的诗行
丢下陆游匆匆而归的脚步
丢下徐文长一腔才情的咏叹
独自带走千年秘密
临湖遥望。我想起水乡戏台
演戏者唱着一湖春光和太守冤情
浣纱女子,在水上扬起生活歌谣
渔舟穿过*昏,洒下一串高腔激昂
太守庙前,仰望的人
用心铭记着牌坊上的长联
准备为英雄赞歌
我悠扬的词调里
沉鱼之颜的女子是今天的鉴湖
唱在心里,飘荡进骨子里
海岛之夜
人们在风里猜测大海
星光海浪渔船和被网住的鱼虾
我和一个醉*在临近星星的窗户下
讨论生命的意义等待太阳升起
千年时光被海风吹醒
闪着磷光浪花托起走失的寓言
酒里延续着浪漫穿越意识
美人鱼带着渔夫在海滩上散步聊天
我们争论有中有无无中有有
就像猜测的人总比别人看到太阳迟点
我们把睡眠的时光延续在酒里
换取了一次和太阳在海上奔跑的机会
等待一个叫春的节(外三首)
昙花
我梦到大地动了啦,姐姐
大批的鱼群在地底突围
向故乡,这被收割殆尽的家园
捧一把泥土,如从汪洋中掬一捧水
在冬至日,姐姐
我把它撒在祖父的坟前
那些鱼群是不是我们的祖先
透过昏*的光线
我看到了一列列生锈的脊背
塔吊正把幢幢高楼吊来
一座盛大的坟场,哦不,渔场
陌生人正围猎我们的祖先
我无法像你一样远嫁他乡,姐姐
我只能锚在血地,翻着白眼
等待一个叫春的节
在黑暗中行走
窗外,下着雨
树木在蓬勃地生长
你说,那可做一个结实的床
可以安身立命
我说那也是制作绞刑架的好材料
我想你是理解我的
你的小算盘和我的小悲伤
其实殊途同归
我们在黑夜里相遇
却在密切地探讨光明
我们一直在被算计
信心满满地想做个好人
我们觉得冠冕堂皇的理由
足可以满足一些人的猜想
而显然
我们给自己虚构了一个结局
我现在甚至懒得喊一声了
我一喊
不怕自己难过
是怕你担心
或许是梦,或许背弃
我相信那是真的
相信刀锋和水袖
相信一个梅兰竹菊齐备的书房
一定可以让我突围
我想,我们都需要报复
需要一根玄色的鞭子抽打这黑暗
而恰恰是这黑暗
给了我们自由和决心
我们一遍遍地互相阅读
似乎那些早先遭遇的苦闷
在这短暂的相逢里
必须溢出让人满意的汗水
我甚至想到你是绝望的
而我一样,在密切的交锋里
必须接受这没有未来的结果
人到中年,我们如此疲惫
辽湾的秋
告诉我,是你一泓秋水辽阔了我
当白鸥穿过红枫与乌桕的丛林
我坐在岸边,和你
和一块无法命名的石头
光阴递给我们的手帕
像我们的脸
皱得神圣而又疲倦
承认吧,承认本身并不难看
我想,我们的沉默和季节有关
如果你确实喊过我一声
湖岸框就的水镜
一定记录了回音
你看,你看
一粒石子,数圈弦纹
递一滴水(外三首)
——写给自己的兼赠钱群英居士
柳思
……,……。
我看到了一个抽象的湖泊
淹死在自己体内的真实过程:先是
云朵的降落伞
放下了无数条雨做的软梯,
能逃走的光、热都邻居般离去;湖泊
喝了太多的水,像醉汉,摇摇晃晃
开始下坠、冷却、不安;我的堤坝,一条
溃烂的腰带,渐渐散落、消逝。
和湖泊一起死在洪荒的滩涂上的
还有经期一样的日子那些来不及
孵化的小生活:时间的坑坑洼洼。
理想的气泡好不容易挣脱了世俗的淤泥
不一会儿就在睡眼惺忪的瞳仁里
破碎了。没人会这样想:满山坡的坟墓
都是诺亚方舟;那些石碑是一张张船票
和撑起的风帆。但总有一天
你不得不相信。如果汛期永不结束。
不是吗?既然沸腾的水底的火焰
也能浇灭,心脏的罂粟花就会常开,只要你给我
递一滴水……
富春秋雨图
那么多活泼的水珠
我分不清哪些是配偶,哪些又是
她们的儿女
云的降落伞破了
江河善意地接纳了流落
野外的孩子
山在安静地产乳
用她隆起的胸脯
我无法靠近
我被富春江的大坝
拦在了上游
此时,天空更像群山这只巨鸟身上
湿漉漉的羽毛
和所有的道路一样,我们要去的
前程已经洗尽了风尘
此时,钓鱼人的蓑衣一定和
看风景的眼睫
挂着同样的水晶珠链……
一幅富春秋雨图已然画好
只是,水墨未干
我不能揭起来拿给你看
漕运
出京城,一路风浪三千里
已经老成了一匹骆驼
驼峰一样的桥拱
还是空的,空得只剩一个胯了
停下来做个老人吧
哪儿也别去。像拱宸桥一样
卖鱼,买米,缫丝,织布,劈柴
煮茶……过和睦的日子
如果,有人问你
漕运是否回了杭州
烦劳你说一声:这里是民间
胯
——写给民间的拱宸桥
卖鱼,买米,缫丝,织布,劈柴,煮茶……过和睦的日子。
……这里就是民间。——摘自拙作《漕运》
1、
从这边上去的,都从那边下来了;
从那边上来的,也从这边下去了。
拱宸桥,只是生活中的一道坎,
一个结,一次起落。
想通过拱宸桥提升自己的终不能如愿。
2、
在负重的轿夫心里,
拱宸桥,是个负担。
这些,坐在轿子里的人
也许感觉不到。
他们甚至还感觉不出
他们就是压在别人肩上的负担。
可抬轿子的人
反而觉得自己也是个负担。
3、
每一块踏步石都有他丑陋、
不平的一面。但一个个又像和睦街走出来的邻居,
全都搬出了最整齐体面的一边示人。
为的是让行过善的人能拾阶而上;
让做过恶的也不至于绊倒。
老脸般刻满沧桑印迹的踏步石知道,从此岸,到彼岸,
谁都不容易。谁都不容易……
4、
谁曾从他身上踏过河流,
对拱宸桥而言
都不算事情;
事情是:从他身上踏过去的人
还嫌他太高了,
巴不得他再屈膝卑躬一些。
5、
这是一道门啊,兄弟:
进来是我钱塘老家;
出去,
谁说不是风浪三千里的漕运?
只不过兄弟,你以肉体作舟
精神为粮。
6、
大运河明白:拱宸桥,是最后一个胯。
钻过去,才能是大海。
责任编辑:韩庆成
(选自《诗歌周刊》第期中国地方诗展栏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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